TAG │ 維克
那是形似獸類的低嚎咆哮在耳際,混著犬隻悶鈍於喉腔的吠叫及擬唾沫液體,淌流過金屬械體焊鑲的齒顎。希爾伯特凝視機械物種被遭挑釁而齜張的利齒,一面評估手邊除去裁縫剪外毫無利器的悲哀處境,一面分神思索眼前物體該劃分在界門綱目科屬種何類層級,試想截至目前無來由的學院實驗、突現又驟滅的末日喪屍、無盡封鎖的城市地圖,然後是無人機、電子腕表、惡魔的數字,殺伐屠戮,將凡常世界光鮮華美的表皮撕毀,高高捧起底層爛灘腐朽的骨幹,像妄奢去造一圖新世,新世的人們需遭揀選,他們是棄子、是羔羊、是祭物,是沙盒驗品。
那這些非屬細胞配子繁衍的造物,在如此荒謬癲狂的世界裡,也該有個寄託於世的學名?
金屬的刃首自頸軀接縫捅入,劃斷電線與油管,接續斜插向腦門,搗毀電路板;待其一停止運作後,便抓起後足掄向牆面,一下兩下,間隙用相同硬度的金屬軀殼砸擊瘋咬自身的移動物,對準上顱蓋或下頷骨,敲毀判定攻擊的中樞訊號抑或毀碎那口咬合力肯定遠超百公斤的利齒,多數時幸運奏效,少數閃避不及便貢獻自己血肉,然後握取斷裂金屬的四肢,捅塞入咆哮獸口,貫穿刺出搗爛,以刨抓人類血肉的械爪回以割裂其腹腔,生物裸露著肌肉筋理與骨,機體滾落出線纜腔殼及液,那像沾沙惹土的腸道,在地面拖曳,無痛無覺無感。
如若它們無法獲得一個定義,無從在這悖理的世間扎根,他們這群殘存者所擊毀的又是什麼?
那只物蹲踞於一個街口之外,像恰巧梭巡至此。擬獸的爪安收在片狀金屬包裹的足內,吻突構造低垂似嗅聞,而後揚抬輕震。有機械的雜音悶溢出齒縫,彷若對死巷內殘肢碎爛的無機物哀悼,或該它們有被造就的先後次序,一物襲抄一物,模造著相同的外身,它們的晶片被鑄刻數字,因而有了母與子、兄弟手足,人類看它們是相同的,如同人類看待外物都是相同的,沒有區別,僅有它們自己才分得清,同一道產線為手足,同一只模具為母子,它們不是細胞的造物,沒有呼吸、惟有電鳴,在僅存智人這一哺乳物種的廢城中漫步,擬獸、擬作人類的友邦、嘶張著口,無須在新世中遭受揀選。
「你或向左或向右,你必聽見後邊有聲音說:這是正路,要行在其間。」曾經的少年說道。
人類向那只物走去,跨過二十三具機械,行至其正挺穩坐的足前。他蹲下身,自隨身包取出夾鏈袋,拉開塑膠橫鏈,以二指捏取廢布包纏的刃端將之取出。眼前漆黑如深壑的凹孔注視,他將柄身湊向其吻部,如此行似攻擊的舉動。而那只物沉默,將鼻口貼近刀柄。如果你是一隻狗。人類說著。至少具備狗的長處,一個靈敏的鼻子。機械的造物震動音箱,嗚鳴出犬類悶音。
--希爾伯特想起了家中年邁仍毛色豐美的喜樂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