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自己睜開眼睛。

發覺周身空無一物。

始自邊界與意識的糊化,尚存感知的肉身,視野觸目所及總促生雙目遭奪的疑竇,耳畔靜謐至杳絕,連同呼息的大氣都未灌淹入腹,荒蕪的呼嘯於腦內作響,恍若那即是自身思考存續的餘鳴。

他抬了抬腿。足下毫無撐支,無以佇立,後撤前踏於謬論的假想之上,欠缺四方頂底的相對性、便由闃暗包攬纏裹,他於無物之淵載浮,感知自身扭動踝腕、偏繞脖頸,開張唇口地發聲,無有音嗓脫離喉咽。

然後他朝虛無而去。

那時流與離距皆為相對。不知自何處起步,無以計數,時與質自概念底層分崩,他跨開腿足許是於原地滯步,未有力的推往,他眨動珠目,見不得四肢卻看透腔體。

一團渾沌的構物。裡頭未有血液,運以一切與凡世輝燦相悖的陋污,被從一方汲取後填塞,擠擰綁勒為凡俗的造物。

然後他於飄杳向墜。

終至他覺察自身的墜落。更貼近沉沒與淹溺,向根源而去。追日的葵花、撲火的蛾子,無關意志僅受本物的誘引,共生的衍造。

最終,他意識到

巍然龐碩,棘脊如刀,凝冰藍鱗遍覆,顱角曲鉤,廣幅翼展歛翅蓋遮螢藍體軀,一尾懷攬,四爪伏地,巨首安伏前肢之上,狹目緊闔、彷似沉睡。

彷似沉睡。

--嘿,該死的老東西。

他開了口,無聲發出。迴盪在腦殼,像某種喃唸與咆哮,於這無物之地興激不了漣漪。他湊近頭顱,好似湊近般,卻永無抵達。

--祢想睡到什麼時候?把我當成祢的夢境很有趣?不用面對現實很輕鬆?把所有垃圾通通嘔吐出來做成另一個瘋子讓祢獲得成就感?

他開了口,譏諷地扯開嘴角,大概是笑著的,都是種感知與覺察,思緒末端枉於交集的詭域,他被拖扯臨至,在無有夢境的一生中偶有反覆地意識到

--分享個消息,祢所痛恨的獨裁即將勝利。開心?憤怒?激動?老東西給點反應,我知道祢知道我在這裡

他爆開大笑,無聲於虛無底載浮,向深淵探首,感知自身盤起雙腿,肘部抵膝,掌背撐托雙頰。都只是錯判。嘶咬地開闔著舌齒,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