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去了哪裡?」

「國家研究院。瘟疫後一群白癡發起暴動把那裡給毀了,只是來回兩日的距離,就去挖點值錢的東西。」

「科科,你是否找到以你凡人的智慧所能理解的昂貴儀器呢?親愛的小索瑪。」

『我們必須去死亡追不到我們的地方。』,噢見鬼,那裡除了垃圾和屍體,連隻能塞牙縫的龍都沒有。」

女人被逗樂似地扯起嘴角,說道衝得比煉金術師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獵龍士終於蒙受智慧的感召,那較手背膚色稍淡的掌肉攤在熾陽烘燒的曠野,一柄木杖橫擱指節,好似輕捧、如若沉墜,絲紋光斑碎動指尖,是乾壤揚動的錯光隨術制纏勒上腕,綠松石的眸光顫動如幾近乾涸的池沼激濺漣漪,她蹲伏在那沙土之上袍身攤散,朝南拜禱,像個虔誠的信徒。

阿爾科索瑪以腳尖踢開那身大袍,踹了那條結晶的尾巴一腳,嚷嚷著誰知道妳這個小怪物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種在這個村莊,突地一陣飛砂撞得滿口土塵,他咳得幾乎要把數個月前的最後一餐給吐出來,就剩女人在旁肆無忌憚的大笑,比荒土豔陽還要扎痛眼睛。

失聯已久的小怪物找上他時,是瘟疫後的四個月,掰著腳趾頭計算,他們至少也兩年不見,在誰都可能淪為大風一捧結晶砂的末世,阿爾科索瑪以為熬過那段吐血高燒的折磨再從盜掘龍屍成了獵殺活龍已是女神最幽默的玩笑,殊不知夢境又把自產噩耗的煉金術師帶到面前,那個小怪物張揚著生滿雀斑的笑臉,趾高氣昂地說道走吧跟我去一趟北方。

「獵龍士會殺了我,流寇會殺了我,痛恨煉金術的路人會殺了我,我需要你的保護,小索瑪。」

「妳知道嗎?或許妳該先把這句話說出來,在那根木棒憑空炸斷我手下的脖子之前。」

「噢——這有點技術上的難度。畢竟二十二年前我用整屋子的白銀買下你和你快餓死的隊伍。」

阿爾科索瑪討厭和騙子作交易,尤其是又瘋又騙的煉金術師。

但他依舊收拾簡便行囊,擱下獵龍隊伍,從舊有迦南與潘德拉根交界的走廊地,一路向東北前行,大瘟疫後省去進食與睡眠使長途跋涉變得愜意而隨興,他們騎乘龍熱後倖存的馬匹,第一輪月圓殺了發瘋的一匹,第二輪月圓殺了剩下的那一匹,最後在第五次沙暴中抵達一座水源枯竭的盲村。

村裡有個孩子晃著腦袋抱上女人的腰際,便好似激起她三十多載歲月不曾擁有過的母性,那煉金瘋子收起了木杖,在與外界隔絕的村子待了下來,女人陪孩子們說話,折下身上的結晶、寫上醜陋的符號,任由一個個醜小鬼嬉鬧著無傷性命的煉金術,幾日後她又為村民煉好一條條水道,從荒圮停滯的水車沿伸至各戶院落,有村民憂心勸她別白做工,說舊泉眼在瘟疫後便乾涸了,他們能走上十里路取水,只為習慣而非必要,但女人卻是環抱著孩子說:她會把水源找回來的。

阿爾科索瑪在一旁剃著卡在牙縫的馬肉殘渣,看女人一遍又一遍描繪著醜陋的文字,領著孩子們在沙地上臨摹,蓬火、冰痕、芽芯,取一段仿料混著沙土,軟嫩乾淨的掌心煉現此生無緣觸碰的奇蹟,資源與消息匱乏的村落,過往為著生存勞碌,疫後的肉身卻陷入了迷途。

「我不太明白妳是遭受女神感化想成為煉金導師,還是妳的腦子終於往正常人類靠近一點,或是純粹我想太多而妳完全沒在思考。」

「噢我親愛的小索瑪又在動用自己充滿智慧的腦袋,是的,我當然知道那座無聊的研究院就在附近,肉體靈魂夢境賢者之石,從一個普羅變成一大群普羅。」

一大群孩子嘻鬧著在不遠處歡呼,午後斜陽自邊際沙丘輪廓線滾落,飽吸豔熱的橘輝細繖揚沙,沙塵輕拂上孩童柔嫩完好的肢體,他們迎著日色跳躍奔跑,轉動手腕腳踝脖頸,呼哼著神靈的歌,一捧豔光、一簇繁花,捱過瘟疫卻未晶化的肉身,煉金術式碎閃如白晝繁星。

「煉金術,真正的煉金術。從來都不是關在研究院擺弄分餾儀、偏振片、顯微鏡,試圖搞清楚那些熔點結晶轉換率,靠著賭對一次變因就能夠哇嗚!萬歲!解開先文明百大不可思議。」女人揚著笑,細絨朧光擁著臉畔與顎頷,柔軟地不可思議,她拖曳著結晶的尾椎起身,姿態遠不如兩年前那般靈活詭譎,「普羅悶頭在我身上研究十年,到最後也成為不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