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 │ 派克、克里斯

他們終將被這世間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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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賣報童第一聲吆喝乘著灰濛霧藍的天色躍入鄰街房室，女孩已掙脫綿軟床褥，赤著雙腳在春初尚凝積一夜寒涼的地板來回邁步。她先走到木櫃，拉開應對身高、便於收拾取用的倒數第二層抽屜，從摺疊整齊的衣堆揀出外出服，再依著就寢保暖衣物套穿而上，米色棉衫搭配便於活動的格紋過膝裙，是週末慣例裝束；耗費短暫分秒與裙面摺痕對抗未果，女孩洩氣地轉頭收疊床被，順手從枕下拉出紮綁髮帶，她一面以指為梳耙拉過長軟髮，一面加緊腳步邁出房門。

穿過短廊，兩類迥異的步伐踏在局部磨損的木質硬面，一頓一點地靠近餐桌。女孩伸出手，從擺放位置對孩子而言，有些偏高的麵包籃中拿取適量餐食，細心放入油紙袋再捲折起封口；備妥今日兩餐，最後將屋內確認一輪，檢查爐台閥門、扭緊水管龍頭、扳扣對外窗鎖，她再次看向桌上立鐘，近將追超時針的窄長分針正昭告餘裕所剩無已，女孩趕忙拖起腳步，迅速換穿鞋襪，短暫告別小巧而溫暖的居所。

步下公寓窄舊梯道，推開樓面統一向外的大門，那自街頭奔跳至街尾的報童已再度折返，稚嫩而口齒清晰的兜售呼喝掠經晨市混夾住區的街坊，一份報紙五銅唷軍團與政府膠著最新消息唷，片段破碎地引人注目。

女孩認得對方，是在近年新成立的教育機構一同學習的夥伴。前陣子他們正開始練習起較為艱深的字詞，而至如今一份報紙攤展，多數人已能勉強辨識斗大標題的關鍵詞彙。對於假日需協助家中勞動或打零工貼補生計的他們而言，某些不易覺察的變化即是如此於繁仍細瑣的日常中展現，一如報童同窗破碎吆喝標題所增加的報紙兜售量，一如女孩兼顧自家晨市攤位時以更精準字彙說服客人買下較多的商品。

穿越集市魚貫往返的人群，市井熱絡勃騰的呼息混雜春初濕漉涼意，撲拍於頰畔、吹掀兩股低綁髮辮，女孩留意著踏行石磚道的步履，同時揚高了頸子張望，感受集市近幾年越發繁榮囂鬧，慕名而至的外來客及遠道駐此城根紮的異鄉人，皆有著可輕易辨識的口吻，他們說區而非城，他們笑稱軍部而非軍團，他們會皺著眉對她黑鴉鴉的腿脛表示困惑，卻自以為她看不懂成年人露骨的眼神－－

「－－早安。」

經過魚販後右拐，女孩在母親的攤位前停步，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地迎來一聲溫和低緩的問候。

那是一名青年，以不合時宜的筆挺身姿佇立於人來擁往的集市過道之上，天濛霧藍的稀薄晨光自他側轉頭顱的遙遠穹蒼繖落，綴在青年烏墨的髮梢與濃藍色大衣，亮晃地有些刺目。

女孩眨了眨眼，乖順地回應，「早上好，先生。」幾個小跑，鑽入帳下，她先向臨攤協助看顧家中商品的阿姨致謝，接續擺好裝有麵包的油紙袋，再手腳俐落地拿出小凳子，嘿咻一聲踩踏而上，「今天也買水果嗎？先生。」女孩出聲招呼，伸出小手艱難地指著青年連續採買三天的梨果，再用另一手大致比劃向攤上其他選擇，「這一批葡萄來自薛洛夫莊園，和釀造高級葡萄酒的原料是同一批，因為這個月收成很好，供過於求，現在才有機會買到，很好吃的。」

而不確定是推薦句子中的哪個單字觸動對方，這位一週前突然出現並開始日日造訪的青年明顯加深了笑意，那藍得令人心驚的一雙眼彎成充滿好奇的淺弧，「水果的產地，和，供過於求，這些是學校新教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