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ebruary, C.E 1564

夜幕自天穹東盡之地捲攜斑斕霞暉,若少女柔荑微揚以纖指勾捻綢幔,青藍血紋稀微自薄膚透現,割裂蓬雲蔭翳,擾惹漫天橙霞,那闃闇之帛便於眼目邊際皺散、橫蓋萬物,天之黯遮遭星芒洞穿,窮圖翼民龍族風之眷屬翱飛皆無能探得的亙古遠地,億盡恆輝迸現聚淌作天河,流銀朧光熠熠似荒蕪陌地焚燃篝火,於廣袤無依的闊野灼燒一簇餘溫,以乾骨為柴、以饑皮為薪,澆灌金血赤液為燈油,卻暖不了一具將死肉身。

--就如十六年前那般。

焰火於眾人環伺的中心焚灼。他豎起單指。苗火翻舞,團簇離火圈環,猛向四周飛襲。有聲嚎哮。他攤展手掌。火燼連串,成束火流鼓譟,橫割周身灼劃。有音哭號。他揚起手臂。業火魔紋,熔岩溢湧奔流,吞沒丈里滅盡--杳無聲息。

就如十六年前那般,金獅旗幟迎灼風佇立紅雀屍骨之塚,而他揮下手臂--

「告訴我,你專注於作戰會議且不會試圖點燃我們,伊姆亞努。」

青年揮下手掌。然後瞧見篝火碎薪於砂土之上撲騰翻滾,指尖大的紅火一路滾朝向聲源,撞擊軟革縫製的靴側,再被一腳輾熄。伊姆亞努回過神,毫不懷疑那一腳是試圖踏在他的腦門之上。

「當然。」他轉動眼目,注視眾所佇立環伺的篝火,火光於暗夜擺盪,映上聚集者身後久經遷徙移運的營帳,其篷面沾惹沙土雨澇的餘汙,襯著浮動暗火竟似螫伏困獸、金獅齜張的獠牙。伊姆亞努解除把玩餘燼的魔力,於空翻舞而鄰近活物的稀火驟滅,微煙冉升。「從漂泊守望的丘陵繞道,避開騎士之嚎腹地--瞧,我有在聽。」

玩火青年翻出分神前最後的記憶,搭配一個聳肩動作,那篝火投映於營帳的影身姿態浮誇,而一腳踩熄釀災飛火的褐膚男子在身周夥伴壓抑不止的悶笑中,毫無情感地哦了一聲,「或許你可以分享,這一趟的行動目標是什麼。」

「殺入黑堡,毀滅帝國。」伊姆亞努的指尖在空中劃了個圈,聊表情懷。

「是和其他傭兵團聯手,逐一夜襲帝國補給線。」聽著群體悶笑正式成為大釜煮滾炸開的鍋蓋,男子粗暴撓亂自身紅髮,一瞬抽出腿側短刃,直指混亂元凶,「我們需要額外搗毀谷地南邊的前哨營,稍不留神就會被前後夾擊,現在是否考慮把你的耳朵削得更尖一點?」

「或者你考慮收斂自己的脾氣,精靈都非得像座火山?」青年原先劃圈的指尖轉朝向那柄短刃,符紋一瞬現於男子掌心,下一刻刀柄便脫離後者牢握的指節,安收回鞘。「所以?移動期間需要偵測魔法迴避帝國軍;潛入騎士之嚎和紅蜂鎮接壤地需要掩蓋蹤跡;當衝鋒隊誘敵,魔法師負責燒掉糧食和毀掉武器--只要不讓我遇到帝國軍,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團長奧坦斯。」扳著手指默背任務指令,伊姆亞努抬了抬黯底珠目,朝男子碎念道怎麼脾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臭。

往碎念者猛扔一塊礫石充作閉嘴警告,並以一計瞪視遏止團內嘻笑後,奧坦斯再度將指觸上身後架立攤展的廣幅地圖,沉聲描述起往後一週的行徑路線與作戰要點,遭火灼焚的語嗓未有常態精靈的柔潤音律,好似荒原篝火燒至乾裂的柴薪,細細一搓、滿手炭粒,粗嘎不堪。伊姆亞努令視線隨男人橫劃圖面的指節挪移,而那地圖之上,要道村鎮位址描繪簡陋,水脈與稜線僅是草率數筆帶過,其粗糙濫造再再暴露出權貴雇主對獨行傭兵團的散漫與無謂,執行早於兩軍對壘前的高風險任務,卻僅提供下級手抄的地圖,將此番突襲充作首批獻祭,是否達成任務絕非重點,透過傭兵團血性屠戮藉此削弱帝國軍後援軍力才是目的,若能截斷補給線是受幸運眷顧的順勢而為,再不濟後方也可安排正規軍緊隨--*當牧羊人吵架時,狼便贏了--*都不過是操弄這番道理的箇中好手。

可惜在戰場上啃食屍塊的傭兵從不牧羊。